虞尘

慎fo丨存粮号丨cp混乱

【柴哈】无尽有光

※刘昊然X张若昀

※一发完,背景设定都是胡扯,我到底写了个啥……

※极度OOC,极度私设,不喜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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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杖的尾端压在刘昊然的肩头,他被迫伏地,努力小幅度的抬起头去打量眼前这个将他制服的人。


他只扫了这一眼,便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


南十字路上的老宅子,他盯梢盯了半个多月。


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镂空雕花的金属大栅栏门里平整的青石板路已经被橙黄色的落叶铺满了,赶上前些日子里还下了雨,粘在地面上都没有脚印压过的痕迹。


三层高的洋楼,靠着路的几扇花格玻璃窗上从没透出过光线,在夜里沉默的像个没有呼吸的巨人。


所以他彻底放了心,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动了手。


撬开门锁的时候,不知是敌是友的轰炸机从脑门上呼啸而过。


刘昊然没觉得害怕,反而多了些兴奋,手指跟着一起飞机的余声一起发抖。


这世道越乱越好,越乱就越没人注意他这小偷小摸让人不耻苟且偷生的行为。


他顺顺利利的进了门,空旷的大厅扑面而来一股没有人气的清冷。


他弹了一下自己棉布做的棕色的鸭舌帽,双手插在补丁打的口袋里,一蹦三跳轻轻松松的吹着口哨就上了楼。


可这趟旅程还没开始翻第一个抽屉,他就被人一脚踹了腿弯,扑通一下摔在了眼前铺着毯子的地面上。


他受了惊却不敢叫,赶忙捂着腿爬起来,刚回过身手扶着柜子站稳,那冰凉的手杖就打中了他左边的脖颈。


强大的力度迫使他直接跪在了袭击他的人的面前,膝盖磕的生疼,现下更是跪的都酸了。


他刚才偷偷扫了这么一眼,心里也算想明白了。


原来这大宅的主人,是个瞎子。


难怪从不出门,也从不点灯。


乌云后面飘出来的月亮从窗户外抛了银色的光进来,照亮了那人瓷一样的脸孔和眼上复着的黑缎带。


刘昊然默然垂下头,这才刚从警察局出来不到一个月,又要回去了。


在里面被打都是家常便饭他不怎么怕,不过那姓梁的局长说了,下次再看见他进来就要剁他一只手。


要是没了手,以后他能干吗?


想到这,刘昊然有些想求饶了,扭着五官挤了半天的眼泪,后来一想这人又看不见他费这个劲干嘛,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蠢一边哑着嗓子装哭,“呜呜呜,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一张张嘴等着我呢,我都是不得已的啊!”


他这三两句话刚嚎完,便立马感觉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不少,但那人明显戒心还没放下,于是他又偷摸看了一眼。


那人还皱着眉头泡在刚才那汪月光里,正抿着唇角,刘昊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他自己的心,却突然又慢又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种纯粹的干净。


让他缩手缩脚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我以后真的不敢了。”刘昊然的语气变得十分诚恳,甚至带着想逃的强烈羞愧,“拜托您……您放我走吧……”


手杖彻底从他肩膀上划开了,刘昊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被踹过的地方正突突的喊疼,但他一刻也不想停留,一瘸一拐的想跑。


可是他没跑成,手杖转手拦在他身前,那人开口,是混着月色的清冷,“等一下。”




这是这大宅这半个月来第一次开灯,明亮的光线让刘昊然一瞬间不适应的眯起了眼睛。


他抬手挡住光源的时候看见了那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层层叠叠的像一串大葡萄。


这莫名的联想让他忽然有点饿。


“手边第一个柜子,第二层,有个药箱,你拿来。”那支着纯黑色手杖的主人坐在大厅里真皮的沙发椅上,尽管是命令的口吻,但这人的语调很软一点没显出盛气凌人的指挥感。当然就算是有,刘昊然也要照做,毕竟他是个被抓了现行的小贼。


木头的盒子被刘昊然拿出来,规规矩矩的放在那人的眼前,他还贴心的敲了敲盖面发出了声响提醒了一下那人,“取出来了,我给您放在这儿了。”


那人摇头,落在肩头的黑缎带跟着摇曳出了漂亮的弧度,“你打开,里面有药酒,被我打到的地方自己涂上。”


刘昊然没想过他会这么说,当下便怔在了原处。


那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好看的眉又皱到了一起,“怎么了?”


“我……”刘昊然的声音有些发哽,缓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我配不上用什么药酒,皮糙肉厚的,您别糟蹋了好东西。”


那人的手杖敲了一下地面,这让刘昊然跟着抖了抖,“啰嗦。”他听见对方毫不客气的吐了这么个单词出来。


他只好按照那人的吩咐打开了药箱盒子,把药酒倒在手心里揉了胡乱两把,猛地按在腿弯上的时候被刺的一个激灵。


然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点,他不是因害怕而顺从,他是不想见这个人皱眉。


药香混着酒味很快便散开了,此刻那人的表情才稍显舒心了一些,一直撑着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


刘昊然一直在盯着他,紧接着便见对方的表情犹豫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对方还有话要说,于是他心里也免不了跟着嘀咕,难道这是要把他治好了再送到警察局去?


那又做什么这样多此一举。


是不想落个动手打人的坏名声吗?


刘昊然的睫毛缓缓垂下去,映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暗影,手上的动作跟着也变慢了。


他实在不想承认,他的心情变差了。


如果对方能瞧见他的表情,大约可以用伤心难过这之类的词语来形容。


“你……”那人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想不想找个工作?”


“什、什么?”刘昊然过于惊诧的反应让那人也陷入了一丝的窘迫,他想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你看到了,我的眼睛……”他伸手想要摸上那条黑色的缎带,但明显又不想多谈,一掠而过的放下手,“总之,这个宅子里需要一个人来帮我,工钱你可以自己提。”


从他今夜来到这间宅子开始,心情那可真是七上八下的急转弯,现下更是带着一丝兴奋的紧张,体内激荡的气让他想打嗝。


可惜他这不争气的肚子此时也凑热闹的叫起来,本来是打算干完这票之后大餐一顿的。


声音之响,足够让对方听的清清楚楚。


然后,刘昊然见到那人笑了。


虽然只是唇边一点点的弧度,但完全柔和了他的脸孔,有一种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的亲近感。


“我可以允许你,多提一点。”那人比了个手势,“毕竟你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很多张嘴在等着你。”


现下窘迫的人彻底换成了刘昊然,他红着一张脸按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想反驳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人还有些‘坏心眼’,“放心吧,我这里还包早中晚饭,下午茶和宵夜。”


彻底没有反驳之力的刘昊然只好红着脸小声的开口,“我也没有要吃那么多的……”




刘昊然留下是理所当然的,比起偷窃为生当然还是有个正经工作更好。


真正进了这座宅子之后他还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除了靠近马路的大门之外,后院还有个侧门。


负责做饭的李婶和收拾房屋的小时工都是从这里进出的。


刘昊然在工作之余还反思了一下自己作为一个小偷的时候的情报能力,顺便悟出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或事是不能光看一面的,要从整体来看。


“怎么坐在这里啦?”李婶把刘昊然从厨房门口赶走,“难道你又饿啦?那你也要等会儿,我还没洗好菜呢。”


刘昊然用手指刮了刮泛红的脸颊,小声嘟囔着,“不是,我是来给先生拿咖啡的,可是刚才您不在……”


先生说的便是那位把他抓住又让他来工作的人。


“我姓张,名若昀。”张若昀把手伸在他眼前,那时刘昊然的手上还沾着药酒,在裤子上蹭了好久才敢虚虚的回握,对方却毫不客气的抓住了他的指尖晃了晃,“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了。”


“不敢,不敢。”刘昊然紧张的冒汗,捏着裤子的手指要更加用力掐紧才能保证自己握着张若昀的那只手不会发抖,“是我应该做的。”


张若昀好像从一开始就识破了他那上有老下有小的拙劣谎言,根本没有开口让他回去,直接在楼下给刘昊然分了一个房间当晚便让他住了进去。


早上晒过的被子有一股蓬松的香气,从未睡过的软床本该无比舒适却让刘昊然躺在上面辗转反侧。


反反复复的念头接连不断就像脑海里有一场小型的流星雨。


张若昀。


若昀。


若昀。


刘昊然在黑暗中不小心念出了声,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将这名字在口齿间小心的含着,合着胸腔里滚烫的轰鸣一口咽了下去。


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耻,居然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直到今日,仍不敢再提再想再念再唤。


可他没察觉,这宅子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称呼张若昀为老爷,尽管张若昀还没到那种年纪,可这代表着张若昀的身份与地位。


而只有他唤张若昀为先生。


带着崇敬与不易察觉的怜惜。


是的,怜惜。


甚至是心疼。


张若昀,是看不见的。


明明是这样好的人。


可他的世界里却只有一片黑暗。


以至于需要他这样的人来帮助。


别的都好。


让他觉得困难的是帮张若昀洗澡。


打湿的发粘在颊边,揭开的黑缎带被旖旎的抛在一边。


闭紧的眼皮上有一条泛红的细线,就是这道伤痕让张若昀失去了光明。


颤动的眼睫,像是蝴蝶一样停在他的心房。


让他的血液不敢轻易奔流,又在血管内肆意的冲撞。


磨好的咖啡被李婶麻利的塞进了刘昊然的手里,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婶连连推着他的后背,“快点送上去吧,免得老爷等急了。”


三楼算是张若昀的私人领地,李婶从来没有上来过,小时工来打扫也是很快就会离开。


刘昊然踩上三楼楼梯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多出几分异样。


在这个宅子里,他是唯一被允许踏进这片领地甚至长久停留的人。


他轻手轻脚的把咖啡放在书桌上,放缓了声音,“先生,您的咖啡。”


刘昊然看着张若昀朝着他出声的方位抬起手臂,在虚空中张开自己修长的手指,这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等待刘昊然走过来,引领着他起身,从窗边走到书桌的位置。


这全然信任的姿态,让刘昊然从走上三楼起时那别样的心跳又扩大了几分。


这世界上,我是先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他伸出手,稳稳的牵住了张若昀的手心。




温润的咖啡香气在书房里一点点散开,刘昊然推开了窗户,挤进来的清风带着院子里桂树的味道。


阳光照亮了张若昀的侧脸,明显的暖意让他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是个好天气啊。”


刘昊然立马点点头的跑回他身边,在他身边蹲下身,“先生,要不要出去走走?我会陪着您的。”


“出去?”张若昀显然有些迟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待在家里和走在外面根本没什么区别。


他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刘昊然的声音太雀跃了,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让他不由自主对外面多了一丝向往。


他转头对着太阳的方向,屋外那干净清冽的空气似乎是能拂尽他心里的阴霾,“好,那就出去走走吧。”


许久没打开过的栅栏大门在这天早上混着金属轮子碾过地面的声响终于再一次向两侧敞开了。


石板上的落叶很快被清理干净,刘昊然站在张若昀的身边小声的为他提醒指路。


太久没有入耳的车流喧嚣与人声鼎沸,恍然置身于另外一场充满烟火气息的梦境之中。


“先生?”刘昊然歪头看着停在路边的张若昀,其实他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贸贸然的将先生带出家门。


外面已经不太平了,就在转角的地方,他刚看见有人抢了背包转身逃走。


如果没有遇到张若昀,恐怕他被逼无奈也要做起这样的事情吧。


可他也知道就算世道再乱,仍有人能保持本心,永不苟且偷生。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生平过往产生了悔恨。


“没事,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包子铺很有名,对吗?”张若昀支着手杖想了一会儿,“那边?”


刘昊然拉着张若昀的衣角转了个圈,有些汗颜,“先生,是这边……”


“我以前是知道的。”张若昀有点不服气,“只是现在有些分不清方向,但是如果你再让我想一想,我会找到的。”


“嗯,我相信您一定可以。”


被个毛头小孩子劝慰更是丢脸。


如此就被安慰到的自己也很丢脸。


张若昀的脸颊有些泛红,手杖点了点地面,“别啰嗦,快带我去。”


“先生,您是在生气吗?”


刘昊然不懂他为什么语气突然急躁起来,一边引路一边惴惴不安的询问。


张若昀如何向他解释自己这诡异的情绪,理也不想理他。


“先生?”


得不到回应,心里开始发慌的刘昊然全部的注意力都牵在了张若昀的身上。


是以,他并没察觉到之前那抢了别人背包的抢劫犯竟然还盯上了他们。


张若昀没有防备的被那人从身后重重一撞,身体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好在刘昊然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张若昀皱眉抬头朝着那抢劫之人逃跑的方向摇头,“算了,你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刘昊然扶住领到路边的行人休息用的木制长椅上坐好。


“先生,在这里等我。”


刘昊然是全然没听见张若昀的嘱托的,几步就窜进人流里不见了踪影。




抢张若昀东西的那个人,刘昊然认识。


甚至他们抢了东西之后要去哪里销赃,他也知道。


曾经带着赃物过来不知走了多少次的路,如今还是第一次为了要回什么。


进了弄堂,把门栓有节奏的敲了几声响,对了暗号之后很快的他便被七拐八扭的领进了一个狭小的地下室。


“呦,这不是刘小爷吗?今儿是带了什么好货?”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歪带着一定破了洞的八角帽,往嘴巴里押了一口茶,又吐了口茶沫,“别傻站着了,路上的兄弟们都瞧见了,咱们也都知道,你进了那南十字路的大宅子,还留了这么多天,好东西肯定不少。”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换货的,”四周的人听了他这话纷纷放了手里的活,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刘昊然身上的肌肉都瞬间绷紧了,他握了拳稳了自己的声音,“吴八今天拿了一个人的东西,我要讨回来。”


“呦呵,东西进了我这里就没有讨回去找个说法,你想要,可以,拿东西来换。”八角帽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丝毫不把刘昊然放在眼里,“这是规矩,你混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懂吗?”


“好。”刘昊然咬牙,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链子解了下来,碧色的玉石在蜡烛的光照下发出温润的光泽,“我用这个来换。”


八角帽这才抬了抬眼,茶盖咔哒一声落了下来,“小子,可想清楚了?这东西真给了我,可就拿不回去了。”


“家里人传给你的,要想清楚。”刘昊然咬唇,又往前一送那链子,“要换!”


吴八撞了张若昀,从他身上偷走的是一个棕色的皮夹。


八角帽收了链子,把皮夹从一堆货里翻出来丢给了刘昊然,“拿走吧,以后可别后悔。”


后悔?


他才不会。


换回来的皮夹在他手里上下抛接,昭示着他的好心情,想到先生之后还可能会夸夸他。


刘昊然忍不住笑出了自己的小虎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踩着清风往张若昀的所在地飞快的跑动起来。


就差一个转角。


也就差这一个转角。


巡逻的警察在路上看见了他手里拿着钱夹跑的飞快,不由分说的便抽出了警棍将他打翻在地。


姓梁的局长见了他,一脚便踩住了他的手腕,从他手里把那钱夹抽走了。


“还给我——!”


这是他替先生拿回来的,是要给先生的!


“还给你?这是你的东西的吗!我呸!”梁局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失主都来报警了,还敢跟我说这种话!还有我之前警告过你吧,再看见你偷东西,我就剁了你的手!”


梁局长猛地抬脚重重的踩在刘昊然的手腕上,“不长记性的小毛贼,这次我一定让你好好长个教训!”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五官都扭曲了,他甚至来不及喊叫,一口气挤在喉间只剩下破碎喘息。


“也算你倒霉,你这次偷了不该偷的人,你知道这皮夹的主人是谁你就敢下手?”梁局长半蹲下来用手打了几下他的脸,“今儿就告诉告诉你,这位是军校的老师,华东军的司令官都是他的学生,”梁局长两根手指在眼前比了比,“这次是受了伤回来休养的,这样的人你都偷,真是没救了。”


“我没有……”刘昊然蜷缩在地上摇头,“我真的没有……”


梁局长像是见了朽木,站起身朝着周围扬了扬下巴,“还嘴硬!给我打!”


被围起来拳打脚踢好像已经是他的家常便饭,但是自从跟着先生之后就很久没尝过了。


刘昊然缩起身体护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承受着,背上腿上都很痛,可他竟然还有心思去想些别的。


然后他在一片混乱里,听见了手杖点地的声音。


他听见梁局长的声音变得非常的狗腿,“给,您的皮夹给您找回来了,在这里呢。”


刘昊然伏在地上,从腿脚的缝隙里瞧见了张若昀。


他眼睛上覆着黑色的缎带,黑色的长大衣,身姿提拔,摊手接过了自己的钱夹。


但他没有立即离去,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梁局长很贴心的给他解释,“偷您钱夹的贼,兄弟们正帮着收拾呢。”


张若昀摇头,“算了,别打了,放他走吧。”他打开皮夹抽了几张票子递给那梁局长,“谢谢帮我找回钱夹,这些拿去买点酒喝。”


“好好,那就先谢谢您了,您这么请,眼睛不便,我差兄弟送您回去。”


张若昀转身离去的时候,刘昊然瞧见他黑色的大衣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刘昊然被从警局后门里丢出来,梁局长说算他走运,有张若昀帮他开口求情,不然今天一定要剁了他的手要他半条命。


他的先生,真的是个心软的好人。


对谁都是毫无分别的温柔。


但是……但是……


如果……


他能看见受伤的是我……


会不会有所不同?


会不会立刻扶起我?


会不会马上抱住我?


会不会心疼安慰我?


会不会……?


可到了最后,越是想就越是不可控制的,从心里冒出一丝的憎恨。


先生……


为什么看不见我?




沉默在黑夜中的大宅一丝的光亮都没有透出来,自从刘昊然来了之后,三楼的书房每天都是会开灯的。


虽然张若昀看不到,但是他会允许刘昊然在那里看一些书,甚至他还送了刘昊然一本小字典。


扉页上有以前张若昀写下的名字,他的手指从那字上划过,暗暗发誓将来有一天他的字也要写的像先生一样的好。


他被打的地方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可这些都转移不了他想起先生时的复杂心绪。


由生爱故生怨。


他现在还不懂这么多,只知道一想他心脏就疼的难受。


刘昊然从侧门悄悄溜进去,结果还没进门就被一直等在门口的李婶捉住了手臂,“天啊!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老爷、老爷在哪?!”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李婶抓住的就是他被梁局长踩伤的地方,重点全放在张若昀还没有回来这件事情上,不说二话的挣脱出来不顾身上有伤的疯狂奔跑起来。


先生还没有回来……


难道……


还在……那地方等着他吗?


是了……


他的先生,真的乖乖坐在长椅上等着他回来。


夜深露重,刘昊然走过来,趁着月光看见金属的手杖上已经挂上了水雾。


“回来了?钱夹已经找到了,之前遇到了警察局的梁局长,他帮了我。”


不是他……


才不是他……


是我啊……先生。


是我用家传的玉,母亲留给我的玉,换回来的。


他满腹委屈,却无从辩解。


他什么都无法再说,他说了就要让张若昀知道他躺在地上,在他的眼前挨了打。


纵使心中千回百转,到了这个人眼前,就不会想着要让他伤心,要让他愧疚。


明明知道他是个心软的人,又怎么还会把刀锋对准他呢?


如果这个人疼的狠了,将他抛下了,又该怎么办呢?


而且他的先生,确实什么错都没有。


“是吗?那就好,我追了那个人好久,也没找到他。”月色照亮了他脸上的血痕,肿起的手腕,而他的先生,什么都看不到。


他伸出自己还算完好的另一只手,牵起张若昀的衣角,“那么您怎么不回大宅呢?”


张若昀顺着他的力度站起身,有些疑惑的微微皱眉,听了他的问题将心里的疑问暂时压下了,“不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吗?”


“而且,不是说好要去包子铺吗?”


“已经太晚了……”他引领着张若昀慢慢往大宅走,听到张若昀在他身侧很是遗憾的回答,“啊……这样吗?”


“嗯……”刘昊然心中也有些遗憾,忽的觉得一股力道带着他停了下来,“怎么了?先生?”


张若昀微微歪了歪头,“那我带你去吃别的,好吗?”


张若昀的衣角从刘昊然的手心里滑走,转而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发顶被轻轻揉了两下,“为我跑了一天,累了吧,钱夹找回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别不开心。”


不可控制的翻腾心绪,无法与他人诉说。


明明他的先生,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却要将他的心刺穿。




诚如张若昀所说,多给他一些时间弄清方位的话,多么难走的小巷都会给他找到地方。


温热的清汤灌溉了他疲倦了一天的身体。


他十分笨拙的使用左手往嘴巴里送食物。


这时候,他又有点庆幸,还好他的先生看不到。


看不到他这样愚笨的模样。


也看不到他在缥缈热气后红了的眼眶。


两个人吃完宵夜回到大宅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还被一直等着的李婶拉着埋怨了许久。


好在刘昊然阻止的即时,才没让李婶把他受伤的事情说出来。


被踩肿的手腕看上去十分的惨烈,好在没有真的伤到骨头,将养了几天之后便好的差不多了。


秋日多雨,自那天之后天公不作美,日日都是雨天。


窗外的大树叶子都被打掉了,雨豆霹雳啪嗒的砸在窗户上,扰人清梦。


更让刘昊然烦躁的是张若昀不在大宅,问了李婶说是军部派车来把先生接走了。


他趴在窗户边看了好久,从上午等到下午都没看到有车开进来。


李婶看不过去了,直接走过来拎了他的后衣领,“没事的话,就过来帮我摘菜。”


青菜被刘昊然蹂躏的不成样子,李婶倒也没说什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甚至说了些旧事来安慰他,“听军部说,是伤了老爷眼睛的那个人被抓住了,请老爷过去瞧瞧,再怎么样,晚上也就回来了。”


刘昊然的注意力果然被拖过来了,“抓住了!是什么人?又让先生去做什么?这样的人不应该直接处理了吗?”


李婶摇摇头,“那人也不是普通人,以前在军校是老爷最看重的学生,哪里知道会是个间谍呢。”


刘昊然的呼吸一滞,低声重复了一次,“最看重的学生……?”


会有多看重呢?


是不是又要把人放掉?


连他这样的都要救,更何况是最看重的学生呢?


李婶看他神色恹恹,便不再多说什么,留下那被他一直握在手里蹂躏的青菜转身做饭去了。


确如李婶所说,张若昀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刘昊然从楼梯上几步飞一样的去迎他,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同。


心里更说不上是放心还是忐忑,晚饭过后,他照例给张若昀端咖啡。


一进门便瞧见张若昀坐在书房的窗户边,手里拿着一张旧相片,尽管看不到,却还是在盯着照片出神。


刘昊然瞥了一眼,那是先生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合照。


那人穿着军服,想来应该是那个先生最看重的学生。


照片上的张若昀眼上没有覆着黑缎带,眼神里透着温柔的笑意,却让他的心变得十分的苦涩。


而且他还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咖啡杯被放到桌面上的时候因为他的手在发抖而发出了碰撞的声响。


“先生……您收留我……是因为我像他吗?”




当整个世界忽然不分昼夜的陷黑暗之后,许许多多的旧事也会如此不顾时间的浮现。


伤了他的学生是他在军校里教过最聪明的一个,优秀,勤勉,甚至在伤他的时候都手脚干净利落,不念旧情,沉稳的可怕。


他们也确实志趣相投,有着同样的信念。


在学校里,其他的孩子都会规矩的称呼为老师或者教官,只有他会叫他先生。

带着无比的敬重。


可惜的是最后彼此立场不同,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若说怨恨,倒也没有那么深。


心中的惋惜比此更甚,他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学生,也是一个朋友,或许也是将来一个能一起走下去的人。


刘昊然的问题,难住他了,因为或许一开始,真的是这样。


在被他捡回军校之前,那个人也是十分的顽劣,谎话连篇,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可是,终归是不同的吧。


张若昀长久的沉默让刘昊然越来越不安,甚至让他在心里痛骂自己为什么要去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直到那带着一抹碧色的链子安静的躺在张若昀的手心里,被送到了他的眼前。


终究是不同的。


眼前的这个孩子,有心。


会将他满腔的情谊,直白却又隐忍的放在他的面前。


“这……这是……”


刘昊然颤着手将那链子接了过来,没错,是他母亲的那条,给了八角帽的那条。


“先生……”


“戴好,以后别再轻易拿下来,尤其是去换些不重要的东西。


刘昊然握紧了链子,任由那块玉压的他掌心钝痛,那从以前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得到了释放。


“先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年轻又滚烫的心意,混着眼泪滴落要将他灼伤一般的热切。


甚至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


只是这样坦然的呈现在他面前。


让他避无可避。


“那就……不要受伤。”


“嗯……?”


“我的一切,都很重要,那么你就不要受伤。”


他将那张照片朝下盖在了桌面上,仰着头看向刘昊然的方向。


“明白吗?”




水流带起的热气充斥着整个浴室,缎带被轻轻揭开。


纤长的眼睫在刘昊然的眼前微微颤动,心里的蝴蝶也舒展翅膀。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张若昀的眼睛,并非想象中那样的无神,反而被雾气浸润的浮着一层水光。


温润的让人心神松弛。


他已经休养了很久,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着声音去摸刘昊然的腕骨,“还痛吗?”


“不痛……先生,”他握着张若昀的手,将额头贴了上去,“为了您。”


他开始像往常那样为张若昀洗发,“但是您以后可能要再请一个人来照顾了,不许要随便捡回来的。”


张若昀眉眼弯起来,“那么你呢?要专心做个男主人吗?”


“不……不是的。”刘昊然小心的抚开要落到张若昀眼睛上的泡沫,“我打算去参军,我听说在华北有一位军医,曾经留过美,在眼睛恢复视力方面做过很多的研究。”


“先生,我会努力学习,将来上了战场也不会给您丢脸的。”


伤了他的学生。


要拯救他的学生。


一时之间竟让他也陷入了沉默。


“先生,您担心的,我都记住了。”他用毛巾擦净张若昀的头发,轻轻的在他额间印下一个吻,“我会努力不受伤的。”


无处宣泄的情感终于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他的心再也不会因为挣扎反复而感到疼痛了。


刘昊然很聪明,学习的速度非常的快,张若昀在军校还有不少的同僚,凡是教过刘昊然的都会跑到他眼前夸上几句。


小半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军队的车就停在门口。


分别来的也很快。


之前还给刘昊然的链子又被他解下来,塞进了张若昀的手心里,“请先生,替我保管。”


临行之前,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一个简单的拥抱。


但张若昀能感受到,少年的心跳的猛烈。


在寒冬之中,让他萌生暖意。



刘昊然参军后的两个月,大宅里多了一位医生来替张若昀看眼睛。


诊断多次,医生才终于松了口气确定的告诉张若昀眼睛还是有治愈的可能。


对他下手的人最终还是没狠下心。


张若昀一时之间心绪复杂,他下意识的摸上脖子上的玉石,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下来。


将那翻腾的旧忆又全部沉淀在了心底,再也没有泛起任何的波澜。


医生很负责的替他拉了一个医疗团,借了南十字的医院替他做了手术。


但同时也告诉他,最终是否能彻底恢复要交给天意和时间。


又是两个月后。


彻骨的寒冬早已悄然离去,窗外的爬山虎跟着院子里的树木一起绽开了新芽。


张若昀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视野在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湛蓝的天空,漂浮的云朵。


过往的车辆,往来的人群。


还有从远处朝着这里奔来的少年。


他一见,便知道那就是他。


如果这悬空的太阳一般,浑身都散发着无尽的暖意。


“若昀——!”


他朝着他挥手。


伴着清风,为他带来一路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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